2015年4月29日 星期三

〔文獻謄錄〕施螫存:《北山集古錄.自序》

魯迅的早年生活,恐怕很岑寂。下班之後,便躲進他的老虎尾巴裡抄寫古碑。五四運動,才把他振作起來,走出老虎尾巴,去幹文學革命。

我在一九五八年以後,幾乎有二十年,生活也岑寂得很。我就學習魯迅,躲進我的老虎尾巴——北山小樓裡,抄寫古碑。

這是一個諷刺。因為魯迅從古碑走向革命,而我是從革命走向古碑。

這也是一個失敗。因為我的革命和古碑,兩無成就。

收了許多金石文的拓片,看了不少金石考古的書籍,對于文字學、史學、欵識學各方面,多少有一點新的知識,也學會了一些研究方法。有時對前輩學者的議論有些不同的意見,或自己有新的悟入,于是不自量力,也寫下了幾百篇所謂「金石題跋」。自己知道是外行人混充內行,行家看了,一眼就能發見謬誤。因此,我一向就不打算讓它們出去見世面。

今春,巴蜀書社編輯周錫光同志來訪。他問我有沒有未發表的著作,可以讓他們印行。我一時冒失,漏了口風。我對他說:「近年大病之後,人老珠黃,不可能再有著作。架上有一批浩劫中殘存的、或劫後新寫的金石碑版雜文,勉強還可以湊幾本書。不過這些都是冷門貨,怕沒有幾個讀者。」不意錫光同志慨然答應,要我且把文稿編一本出來,他為我爭取承擔出版。

一方面是不可辜負錫光同志的好意,另一方面也希望這些小品文字不會再成為被抄掠去的孤本,于是先編成了這個集子。借用歐陽修的書名,加上一個「北山」,這是舊社會名牌商店加記的辦法。以免魚目混珠。

一九八七年七月十日    施舍    螫存


錄自:施螫存著:《北山集古錄》,成都:巴蜀書社,一九八九年,頁一至二。

簡注:
一、老虎尾巴:魯迅與周作人失和,自八道灣遷往的居所,在北京西三條胡同。

二、欵識學:「欵識」即「款識」之意。「欵識學」即通過辨認鼎彝金石、書畫器物上所錄文字、題款的學問。

三、歐陽修的書名:歐陽修撰有《集古錄》,成書於北宋仁宗嘉佑八年(一零六三),乃現存最早的金石學著作。歐陽修亦被視為金石學的開創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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